待台下的学生都坐下后，周教授才坐到椅子上。他从上衣口袋里摸索出自己的眼镜戴上，缓缓翻开准备好的讲稿，只看了一眼，又给轻轻合上。
全场静默一分多钟后，他用低沉的声音问大家：
“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同学，你们来听这场讲座，是学校安排好的呢，还是自己自愿来的？”
台下同时一愣。
一些零散的回答间或从台下响起，他们给了教授回答：自愿。
“嗯，沉默的大多数同学不愿回答这个问题。或许对于很多同学来说，这场讲座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——听我一个老头在上面唠叨，还不如多学习一会。我是个搞文科的，你们很多都是理科生，那听起来好像更无聊。同学们马上就要高考了吧？明明有更重要的事要做，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呢？”
所有人，包括第一排的老师们都惊住了。教授的一番开场白，像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，正好投进了每个人的心池。
从礼堂中间到最后几排坐着的，大多是平行班的学生。其中不乏有些人在想：这教授说得太对了，一来就道出了他们的心声。
而坐在前排的是重点班的学生，他们却在心里对自己说，这个教授可真会开玩笑。
第一排的济才老师们心中，除了这样说服自己，当然也会担心：教授不按讲稿来讲，这剧本还怎么演下去？
可他们忘了，有些事情，往往不需要剧本也能发展下去。
周教授和蔼地注视着大家，试图得到一个回答。
可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回答他。
他自嘲似的笑了笑，“看来大家和我一样，都是不自由的。学校让你们来听我的讲座，我早就预料到你们没有一个人不是‘自愿’的，现在看来，恐怕确实没有一个人是自愿的。而我，你们校方请我来做关于人生理想的讲座，可我只会讲唐宋文学，你说我来到这里，也是自由的吗？”
台下一阵缄默。
“一种理想的人生，应当是自由的——如果你们想追求这样的人生，那现在就应该走出这道门，去做你觉得更重要的事。但我问同学们，譬如考试，你觉得限制了你的自由，你能说不考就不考么？”
“不能——”
台下异口同声地回答道。
“当然，理论上还是可以的。你想想，要是高考场上，你一拍桌子，大叫一声：‘为了自由的人生，这些都是枷锁，本大爷不考了！’，那可多了不起啊——你一夜之间马上能全国出名。”
台下响起窸窣的笑声，礼堂的气氛突然变得活泼起来。
“不过，请诸位想想，这样的自由，到底有什么意义？这样的人生，真的就是我们当初想追求的人生吗？”
教授扶了扶眼镜，淡淡地品了口茶，“所以，这才是你们真正放下手中更重要的事，来这里听讲座的目的。纯粹的自由是荒唐的，纯粹的理想人生是不存在的；你们来这里听讲座，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情愿的，但你们还是坐在这里了，对不对？
“真正理想的、有意义的人生，除了追求自由，更要从不自由中看到新的自由——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，这是你们的自由；但你们选择继续留在这里，这也是你们的自由。通往理想人生的路有很多条，每条都不是绝对自由的，甚至处处充满着不自由；但做出选择，并坚定自己的选择一直走下去，上帝给了你们自由的权利。李太白有句诗写得好——‘长风破浪会有时，直挂云帆济沧海。’人生的意义与乐趣就在于此，不是么？”
话音落地，礼堂内鸦雀无声。几秒后，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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